米开朗琪罗 大卫雕塑图片

我在巴黎安顿下来，开始写一个剧本。我的生活非常规律，上午创作，下午在卢森堡公园里懒散地消磨时光，或漫步街头。我长时间在卢浮宫度过，那是所有美术馆中最友好的一家，也是最适合沉思的地方；或者在码头上闲逛，翻弄那些我绝不会去买的二手书。我这本书上看一页，那本书上再看一页，了解了众多的作者，我对这样毫不刻意地结识他们的方式非常满意。傍晚，我去探访朋友。我经常去斯特罗夫家拜访，有时随粥便饭和他们一起享用。德克·斯特罗夫自诩烧意大利菜的技艺高超，我承认，他的意面要比他的画好很多。当他端上一大盘面时，这顿饭简直是国王的盛宴啊，里面有西红柿，汁多味美，我们一起享用，还要外加自制的新鲜面包，以及一瓶红酒。我渐渐与布兰奇·斯特罗夫越来越亲近，而且我觉得，因为我是英国人，而且她又不认识几个英国人，所以见到我她很高兴。她可爱、单纯，但总是沉默寡言，而且我也不知何故，这给我的感觉是她在掩饰什么。不过，我认为也许只是因为她丈夫的直率话多更突显她天生的矜持少语。德克从不隐藏什么。他毫不害羞地讨论最私密的话题。有时，他令他的妻子尴尬，唯一一次我见她狼狈不堪是他坚持要告诉我他服用过泻药，而且还就此话题进行某种活灵活现的细节描述。他叙述自己的种种不幸时极其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我捧腹大笑，这令斯特罗夫太太更加恼怒。

“你似乎喜欢出丑。”她说。

当他看到她生气了，他的一对圆眼睛瞪得更圆了，沮丧地紧皱眉头。

“亲爱的，我惹你生气了吗？我绝不再吃了。只是因为我不舒服。我平时生活中不爱活动。我运动不够。我三天没有……”

“天哪，你闭嘴。”她阻止道，眼含泪水，一脸的恼怒。

他的脸阴沉下去，噘了噘嘴，像一个挨骂的孩子。他求助地看了我一眼，指望我能将局面恢复正常，可是，我无法控制自己，不由自主地大笑，笑得浑身颤抖。

有一天，我们去见一个画商，斯特罗夫认为，在那个画商的店里，他可以给我看至少两三幅斯特里克兰的画。可是，我们到的时候却得知，斯特里克兰本人把画拿走了。画商也不知道缘由。

“不过，你别自己想象，认为我在此事上挑拨离间。我买下它们是为了满足斯特罗夫先生的愿望，我说过如果我能够的话，我会将它们卖了。但是，实际上……”他耸耸肩，“我对这些年轻人感兴趣，不过，我们看啊[47]，斯特罗夫先生，你自己认为他们没有什么天赋。”

“我以我的名誉担保。如今没有哪一个人的绘画天赋比他更令我信服了。相信我的话吧，你要错过一笔大买卖。将来有一天，那些画会比你店里所有的东西都值钱。记得莫奈吧，他当初都无法让人花一百法郎来买他的画。它们现在值多少钱呵？”

“一点不错。不过，那个时候卖不出画、和莫奈同样优秀的画家有上百位，而他们的画现在依然一钱不值啊。谁又能说得清呢？实力就足以带来成功吗？千万别信。此外[48]，你的这位朋友有没有实力，这一点还有待证实。除了斯特罗夫先生，没人这么认为。”

“那么，你怎么确认实力呢？”德克问，因为生气脸涨得通红。

“只有一个方法——凭借成功。”

“俗人。”德克大声说。

“但是想想过去那些大艺术家——拉斐尔、米开朗琪罗、安格尔、德拉克罗瓦——他们都很成功。”

“我们走吧，”斯特罗夫对我说，“不然，我要杀了这个人。”